看着只有半拉子屁股,坐在凳子上的黄得功,方正化无意间问道:
“这江南,谁家比较有钱,我说的是现银……”
黄得功急忙道:“那可就多了去了,前些年张献忠逼近南直隶,庐州一带都给破了。
那时候江南一日三惊,富户们纷纷搬来应天府,顶级富豪们,更是扎堆朝南京城内凑……”
这么多有钱人?
方正化浑浊的眼睛,猛然一亮!
烛火都失了风姿。
他搓搓手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
方正化急忙追问道:“谁家即偏僻,还有钱?”
黄得功不知道这位内廷大佬要干什么,但是,这事与他无关。
他想了想,回道:
“总督这么说,还倒真有一个人!”
“快说!”
“前国子监教授钱谦益,他现在是礼部尚书。
他在老家苏州常熟虞山,有一套别院,名唤绛云楼……”
……
方正化眼神闪烁,再次问道:“谁家的车马能进了那里?”
黄得功道:“郑芝龙之子郑森,他是钱谦益的挂名弟子。
但是,郑家有钱,想把郑森朝上层推……
郑家就走了钱谦益的路子,想利用钱谦益的名望,来达成这件事。
郑森往来钱府甚频,几乎旬月就要去一次。
听说这些年来,光是现银,都送了一两百万了……”
“郑森的车队去绛云楼,素来都是畅通无阻的。”
……
方正化嘿嘿一笑,满脸都是猥琐。
他摩拳擦掌一番,开口道:
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,带郑鸿逵来见我!”
……
第二天晚上,黄得功果然带着五百勇卫营老卒,来到了方正化面前。
勇卫营骨干都是太监,更是由曹化淳、方正化、卢九德、刘元斌等人一手训练出来的。
曹化淳辞官养老后,方正化就是勇卫营的最高首领。
眼见方正化当面,五百士卒,纷纷接受了方正化的调派,散入各处……
三天后,黄得功带着郑鸿逵来了。
郑家果然出手不俗,见到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,郑鸿逵出手就是十万白银。
要知道,郑鸿逵已经是弘光朝的一方大将了,双方什么都还没有谈,就能给前朝太监送上十万两现银……
这郑家……果然财大气粗的很!
方正化接受了……
三人密议了一夜……
第二日一大早,郑鸿逵的儿子郑肇基,就在方正化从属的护卫下,带着方正化的亲笔举荐信,踏上了去南阳的路程。
(郑肇基,先郑成功一步,被封为国姓爷。
隆武赐郑肇基朱姓之后的第二天。
眼见有利可图的郑芝龙,带着儿子郑森拜见隆武帝。
朱聿键再次册封郑森朱姓,并赐名成功。)
……
而郑鸿逵则是亲自去了南京。
他向朱由菘朝堂求助,声言自家车队遭了贼人,竟然丢失了近两百辆马车!
请求朝廷派人彻查,将贼子明正典刑!
这事……
郑家这种粗鄙不堪的泥腿子,竟然霍然跃居高位,大佬们早就暗恨在心。
此时,眼见郑家吃瘪,弘光群臣无不暗暗嗤笑——
你郑家不是财大气粗,想更进一步么?
丢了这么大一个人,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堂里混!
郑鸿逵沦为了弘光朝堂的笑柄!
虽然朱由菘下了旨,要严查宵小,抓住胆敢盗窃郑鸿逵车辆的凶徒!
然而,朱由菘刚刚任命了郑鸿逵,郑鸿逵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丑闻。
这可是将朱由菘的脸,打得啪啪响啊!
心怀鬼胎的朝臣,焉能认真调查了?
上午朱由菘刚下了旨,要官府调查,捉拿盗窃贼。
下午,朝臣就上了盗匪远去,查无音信的结案折子……
朱由菘气的在后宫砸了好几套家具……
……
常熟距离南京四百里,虽然都濒临长江,乘舟而下不过两日时间。
郑鸿逵丢了马车的笑话,早已传遍了士林。
整个江南,几乎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镇江总兵、镇海将军,闹了一个大笑话!
然而,在朝臣有意不作为下,郑家马车被盗的事情,并没有通知下面的官府严查。
甚至,连一份正式公文都没有!
又过了几日。
夕阳都快要落山了,却有一行庞大的车队,打着郑家的标志,从常熟城外路过。
郑家的公子郑森,是钱谦益的弟子,经常带着车队出入虞山。
更是一谈就到了下半夜,然后大摇大摆的从常熟路过。
常熟上下,都已经知晓了!
再加上郑家人出手阔绰,自家又养着数万不要命的海上巨寇,哪有人敢刁难他们哟!
城门外,守城校尉,看着不远处逐渐离去的庞大车队,暗啐了一口:
“呸!有两个钱了不起啊!”
往日里,郑森的车队每次经过常熟,都有下人骑马而来,丢给守城的苦哈哈们一袋子碎银子。
因此,那时候的他们,无不点头哈腰,盛赞郑家大气,郑公子仁义!
然而,今日这车队规模更大,足足有一百多辆。
却连一个大子都没有给他!
“呸,为富不仁的狗东西!”
校尉啐骂一阵,又自顾自的依靠着城墙,打起了盹。
随行赶车的,都是一个个膀大腰粗的好汉。
他惹不起!
要不然,定要他们的好看!
……
虞山在常熟城外。
山间的天,总是黑的快一些。
马车到了山脚的时候,西边还有一丝余晖,等马车爬上山脚,夜幕已经降临了。
江南酷暑。
虞山山区,就成了豪门的避暑胜地。
不单单是钱谦益在虞山修建别院,金屋藏娇。
苏州的这些豪绅们,在山间也修建了大量的别院,以为夏季避暑之用。
此时是初夏,还不到酷热的时候,因而山上这些鳞次栉比的别墅,只有不多的下人看守着。
唯有钱谦益修建的这一座“绛云楼”,有女主人柳如是在此居住。
绛云楼复原图
绛云楼坐落在山间一处缓坡形成的山坳里。
车队赶到绛云楼外的时候,早已华灯初上了。
守门的两个家丁,一见到带着“郑”字的大灯笼,急忙上前问好。
哪知道,两人刚刚对着紧闭的马车弯腰行礼,就感到脖子一痛,被人敲晕在地。